说起中学课本中,印象最深的包含了“东南西北”的诗词,是《木兰辞》中的“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一读就领略到诗词的魅力,比起流水账式的“买骏马、买鞍鞯、买辔头、买长鞭”,诗词加上“东南西北”分成四句以后,就一点都没有流水账的感觉了,而且朗朗上口,充满了大气。
诗词中的“东南西北”,往往充满了豪放,哪怕是意境比较消极的。比如,这句宋代诗人李元亮的“可怜三万六千日,长做东西南北人”,诗句的意义比较消极,“三万六千日”,即百年的意思,“东西南北人”,闯荡过东西南北的游子,即四处飘荡的游子。整句诗的意思是,可怜我人生不过百年,算来就是三万六千日,但我一直都在作四下飘荡的游子。意境充满了哀叹,但诗句非常的豪放。
1.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郑燮
清代诗人郑板桥的这首《竹石》,是诗词中使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的典型代表,而且把“东南西北”写得无比豪迈,写出了新意: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它紧紧咬定青山,从来都不放松,而且是深深扎根石缝之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尽管遭受了千磨万击,但身骨仍坚劲,任凭你刮东西南北风。
一句,“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很有意思,“东西南北风”,本意是指四个方向的风。但“东风”,一般指春季刮的风,“南风”,一般指夏季刮的风,“西风”,一般指秋季刮的风,而“北风”,则指冬季刮的风。所以,“东西南北风”,又指四季风。这句诗的意思就可以理解为,尽管遭受了千磨万击,但身骨仍坚劲,任凭你刮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风,还是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的风,不管你玩什么花样,它都不怕,这就显得无比的豪放。
2. 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鲍照
在宋代以前,中国有很深的门阀制度,人们能够出人头地,基本上是靠门阀和出身。经过隋唐对门阀制度的打击和科举制度的建立,到了宋朝,基本上就清除了门阀制度,而主要靠科举制度。南北朝诗人鲍照就处在这种门阀制度很森严的时代,他的《拟行路难·泻水置平地》,控诉的就是这种门阀制度:
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
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叹复坐愁。
酌酒以自宽,举杯断绝歌路难。
心非木石岂无感,吞声踯躅不敢言。
“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往平地上倒水,水会向不同方向流散一样,人生贵贱穷达是不一致的。“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叹复坐愁”,人生是既定的,怎么能成天自怨自哀,愁也没有用。
“酌酒以自宽,举杯断绝歌路难”,喝点酒来宽慰自己,歌唱《行路难》,歌唱声因举杯饮酒而中断。“心非木石岂无感,吞声踯躅不敢言”,人心又不是草木,怎么会没有感情?欲说还休,欲行又止,不再多说什么了。
一句,“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诗人运用的是以“水”喻人的手法,那流向“东西南北”不同方位的“水”,恰好比喻了社会生活中高低贵贱不同处境的人。“水”的流向,是地势造成的;人的处境,是门第决定的。整首诗,表达了诗人对门阀制度的呐喊和控诉。
3. 后夜相思,水长山远,东西南北,张孝祥
南宋豪放派词人张孝祥的这首《柳梢青 其一 饯别蒋德施、粟子求诸公》,写的是游子之间的送行,非常有代入感,尽管情绪低落,但写得非常有气势:
重阳时节。满城风雨,更催行色。
陇树寒轻,海山秋老,清愁如织。
一杯莫惜留连,我亦是、天涯倦客。
后夜相思,水长山远,东西南北。
“重阳时节。满城风雨,更催行色”,现在又是重阳时节,本来就是秋风萧瑟,又赶上满城风雨,外面的更漏声响起,在催促行人赶快起行。“陇树寒轻,海山秋老,清愁如织”,边塞的树木已经是轻寒了,大海和大山,都已被秋风吹老,人们心头的愁绪织布的梭子一样七上八下。
“一杯莫惜留连,我亦是、天涯倦客”,喝吧,一杯也不要剩下,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因为我也是一位浪迹天涯,厌倦了旅途的游子。“后夜相思,水长山远,东西南北”,往后我们相互思念,只怕是已经相隔了山远水长,海角天涯,散落在东西南北了。
一句,“后夜相思,水长山远,东西南北”,表达了诗人对流浪天涯的厌倦,对朋友分别的忧思,虽然充满了消极思想,但依然豪放!
4. 客舍休悲柳色新,东西南北一般春,陈刚中
说起送别诗,大诗人王维的那首《送元二使安西》肯定是排在前列的,它的好就好在把送别时的悲伤渲染到了极致。而这首宋代诗人陈刚中的《阳关词·客舍休悲柳色新》,则是在感情上和王维反着来,显得非常开阔豪放:
客舍休悲柳色新,东西南北一般春。
若知四海皆兄弟,何处相逢非故人。
“客舍休悲柳色新,东西南北一般春”,王维的诗中有“客舍青青柳色新”,通过“客舍”,渲染游子的暂住性质,通过“柳色新”,暗示朋友的分别。而这首诗,开头则直接说,不要在客舍里悲叹新长出的柳枝,因为它意味着朋友之间的分别。但即使分别了又怎么样?人生东西南北,哪里不都是春天,哪里不都能遇到朋友?
“若知四海皆兄弟,何处相逢非故人”,王维诗中有,“西出阳关无故人”,表达了对朋友分别的深刻悲痛。而这里却反其意而用之,说到:你如果知道四海之内的人都是兄弟姐妹,人生东西南北遇到的都是朋友,哪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哪里相逢的不是老朋友呢?
一句,“东西南北一般春”,表达了诗人豁达、乐观的心态。而一句,“若知四海皆兄弟”,表达出诗人随遇而安的心态,非常值得我们学习!
5. 一琴一鹤一扁舟,南北东西更九州,胡斗南
隐居之乐,尤以“钓翁”为最。宋代诗人胡斗南的这首《题汪水云诗卷·其一》,就形象的描述了隐居垂钓的潇洒和飘逸,更重要的是心里的安定:
一琴一鹤一扁舟,南北东西更九州。
一曲湖山真得计,半生交结尽清流。
“一琴一鹤一扁舟,南北东西更九州”,“更”,再,另外的意思。我带了一张琴,坐着一叶扁舟,还有一只白鹤飞来飞去,跟随着我;在这里,不管是南北东西,都是一个自在的天地,一个另外的九州,一个仙境!
“一曲湖山真得计,半生交结尽清流”,弹奏一曲“湖山”,这真的遂了我的心愿,满足了我对人生的一切梦想,因为我半生交结的都是湖光山色这样的清流之辈,我自己也半生清流,不曾被那浊世所污染!
“一琴一鹤一扁舟,南北东西更九州”,一琴一鹤一扁舟,就是诗人的“一世界”,所以说,这里的“南北东西”,就是另外一个九州,一个仙境般的九州,一个诗人所梦想的地方。
6. 远近高低树,东西南北云,姚合
从古到今,人们的大部分追求都是一致的。比如,大多是以白为美,比如,《诗经》里形容女孩的美,“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都是以“白”为标准。而古今人们对房子的追求,都是追求独立式住宅,而不是公寓式住宅。唐代诗人姚合就在恭贺朋友乔迁独院时,写下了这首《题刑部马员外修行里南街新居》:
帝里谁无宅,青山秖属君。
闲窗连竹色,幽砌上苔文。
远近高低树,东西南北云。
朝朝常独见,免被四邻分。
“帝里谁无宅,青山秖属君”,有新居不足为贺,在帝都,谁又没有住宅呢?只是您的新居太好了,这四周的青山,只属于您一个人。
“闲窗连竹色,幽砌上苔文”,悠闲的窗户,连接着青青的竹林,幽静的玉砌,上面布满了苔藓,就像文字一般。
“远近高低树,东西南北云”,房子的四周,远远近近,高高低低,都是树木成林;抬头眺望,东西南北,到处都是五彩祥云。“朝朝常独见,免被四邻分”,每天都能看到,而且不会被四邻分享。
一句,“远近高低树,东西南北云”,这就是独居的好处,没有四邻的打扰,天地都是自己的。
7. 东西南北客,更得几回看,陈与义
桂花,是金秋与菊花齐名的鲜花,但很多人不知道是,还有一种月桂,开放在三月到五月。大诗人王维有名句,“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很多人不理解,桂花不是秋天开的嘛,为什么又有“春山空”的说法,如果你把这里的桂花认为是月桂,就可以理解了。宋代诗人陈与义的这首《雨中观秉仲家月桂》就是写月桂的,其中的“园中如许梅,独觉赋诗难”句,出现了“梅”,我们也就可以理解了:
月桂花上雨,春归一凭栏。
东西南北客,更得几回看。
红衿映肉色,薄暮无乃寒。
园中如许梅,独觉赋诗难。
“月桂花上雨,春归一凭栏”,刚刚下了一场下雨,盛开的月桂花上还着了雨滴,在这暮春的时节,我倚靠着阑干观赏。
不禁感叹,“东西南北客,更得几回看”,像我这样浪迹天涯,居无定所的游子,一生能够有几回能够观赏这带雨的桂花。在这里,诗人一是赞扬了月桂的不寻常,二是感叹了自己四处漂泊的窘态。
“红衿映肉色,薄暮无乃寒”,它就像红色的袍子映衬着肤色,在这天色渐晚的时候,没有一点寒意。“园中如许梅,独觉赋诗难”,元代诗人贡性之说了,“不是梅花不赋诗”,现在诗人也看到了园中的梅花,但跟月桂相比,无法单独给梅花赋诗,因为桂完全不逊于梅。
一句,“东西南北客,更得几回看”,包含了诗人羁旅的心酸,赏花的感叹,光阴流逝的惋惜,尽在其中。
8. 终古明珠一颗,一任东西南北,侧面看成全,樊增祥
这首清代词人樊增祥的《水调歌头·酹汝一杯酒》,充满了对人生的感悟。处在清末那种风雨飘摇的处境,如果不能有所感悟,是很难坚持下去的,就像清末大儒王国维一样,最终是选择一死:
酹汝一杯酒,还我有情天。
大江东去谁唱,莫忆赤乌年。
终古明珠一颗,
一任东西南北,侧面看成全。
谁写广寒照,人在桂丛间。
月中坐,宁不胜,雨中眠。
百年通算,何止千二百回圆。
满地疏疏花影,
不似小楼昨夜,吹彻玉笙寒。
花与月双美,掩映竹便娟。
这首词,应该是一首中秋词,而且那年中秋夜下雨,没有一轮明月可以欣赏。
“酹汝一杯酒,还我有情天”,“有情天”,有情义的天,即晴天有明月的夜。老天,我向您敬一杯酒,希望您能还我一个晴朗的中秋夜,让我可以欣赏明月。“大江东去谁唱,莫忆赤乌年”,“赤乌年”,三国孙权的年号。现在还有人唱“大江东去”吗?不要再沉迷于三国赤壁时代的辉煌了。
“终古明珠一颗,一任东西南北,侧面看成全”,“明珠”,比喻一颗清醒透彻的心。我拥有一颗清醒透彻的心灵,不管我是在东西南北漂泊,还是浪迹天涯,我总能透过侧面看到人生的全部。
“谁写广寒照,人在桂丛间”,今天我们不能歌咏广寒宫了,但没有关系,人还在桂花丛中。“月中坐,宁不胜,雨中眠”,在明月的照耀下静坐是不错,难道在雨中大睡一夜不好吗?
下阙是说,人生百年,会遇到一千二百次圆月,不必惋惜,花与月的双美,迟早会遇到,到时候,掩映在修竹之间,就更加美好!
一句,“终古明珠一颗,一任东西南北,侧面看成全”,我们每一个人都要有一颗玲珑通透的心,正确的解决各种问题。
9. 东西南北总田田,未作芙蓉已可怜,屈大均
说起描写莲叶的诗词,很容易想起那首著名的《江南》,恰好这首诗中也用到了“东南西北”这四个方位词,其中的诗句是这样的,“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虽然稍稍有一点拖沓,但也形象的描写了鱼戏莲的活泼美感。这首清代诗人屈大均的《莲叶·东西南北总田田》,也是赞美莲叶的:
东西南北总田田,未作芙蓉已可怜。
鱼戏不惊珠乱泻,人擎最爱月多圆。
湘累水屋香谁似,越女罗裙色未鲜。
玉溆金塘无阙处,花开一一故相穿。
“东西南北总田田,未作芙蓉已可怜”,“田田”,形容荷叶相连、盛密的样子,又引申出形容鲜碧的、浓郁的意思。“可怜”,可爱的意思。不管是河的东面,西面,或是南面,还是北面,荷叶都是非常茂盛,即使还没有开放出荷花来,就已经很可爱了。
“鱼戏不惊珠乱泻,人擎最爱月多圆”,鱼儿在荷叶间嬉戏,但荷叶依然处事不惊,只有荷叶上的水珠四处乱窜,人们举起圆叶,非常喜欢它们,就像喜欢圆月一样。
“湘累水屋香谁似,越女罗裙色未鲜”,荷叶的清香,飘满了湘女居住的水屋,谁能有这么好的环境?就算是越女们穿的罗裙,颜色也没有荷叶的颜色鲜艳。
一句,“东西南北总田田”,盛赞了荷叶的茂盛,东南西北,到处都是茂盛的荷叶,让人赏心悦目!
10. 险阻艰难空蚁斗,东西南北正萍浮,邹浩
周锷,宋人,字廉彦,平生几经起伏,后隐居西湖。这首宋代诗人邹浩的《寄周廉彦·不见冰清几岁周》,应该就是写于周锷隐居西湖之后,充满了对人生不如意的感叹之语:
不见冰清几岁周,乘风举翮恨无由。
濒江松竹三秋后,隐几情怀万事休。
险阻艰难空蚁斗,东西南北正萍浮。
与君相好如兄弟,莫惜微言为置邮。
“不见冰清几岁周,乘风举翮恨无由”,“冰清”,即“冰清玉洁”,比喻德行高洁。“举翮”,读音jǔ hé,意思是展翅起飞。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到品德高尚的朋友您了,你品质高洁,想乘风破浪,取得事业的成功,却没有机会。
“濒江松竹三秋后,隐几情怀万事休”,你隐居在西湖,在那个布满松竹的地方已经三年了,隐居在那里,情怀高涨,但仕途的万事就成空了。
“险阻艰难空蚁斗,东西南北正萍浮”,人生在外,遇到的艰难险阻不计其数,就像一只蝼蚁在斗争一样,而一个人东西南北,不管你飘荡到哪里,都是跟浮萍一样。
一句,“险阻艰难空蚁斗,东西南北正萍浮”,就算如蝼蚁,见识了险阻艰难也是值得的,就算如浮萍,为什么就不能去东西南北飘荡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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