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满洲国》揭秘:打捞历史深处的小人物,写作的力量

《伪满洲国》是迟子建创作前期的一部长篇小说,迟子建在正文后面的跋中自述,1998年动笔,1999年年底写毕。

完成这部小说的迟子建也不过35岁的年纪,对于作家来说尚年轻,尤其是作为一部近70万字的大部头的作者,这个年纪就更令人惊诧了。

迟子建在后续谈及《伪满洲国》时,多次强调这部小说对其具有重要的意义,这或许不单单源于它的鸿篇巨制,是迟子建目前篇幅最长的一部小说。

《伪满洲国》所书写的主题,所触及的那段历史,才是这本书真正厚重的地方。这对迟子建意义重大,对于我们的历史又何尝不是?

《伪满洲国》采用编年体的形式,记述了自1932年始,1945年终的14年伪满洲国的历史。在写作过程中,迟子建展现了极为高超的讲故事的能力,六十多万字的大部头,不仅不拖沓,写到下半部也丝毫没有泄气,这对于一个大长篇来说非常难得。

《伪满洲国》揭秘:打捞历史深处的小人物,写作的力量

实现上述目标,迟子建的策略在于将写作视野从更受瞩目的大历史身上移开,转而聚焦到不起眼的小人物身上。

这种聚焦小人物的写法让《伪满洲国》少了几分历史小说的色彩,书中讲述的是伪满洲国那段历史,但小说触及大历史的篇幅其实很少,更多的则是对一众小人物的群像描绘。迟子建借助她的那支笔来打捞消失在大历史深处的小人物。

有必要解释的是,迟子建并没有刻意回避大历史,更不是在用小叙事来解构宏大历史。《伪满洲国》的开篇就写到了1932年的那场平顶山大屠杀,残暴的侵略者用无辜者的鲜血写下了一段血淋淋的历史。

在后续故事中,迟子建还写到了杨靖宇将军之死,寥寥几笔但却格外令人动容。而贯穿整个故事的,还有伪满洲国最大的大人物——溥仪。

《伪满洲国》对于上述大历史与大人物的书写给小说增添了一种厚重感,但同时又没有背离整部小说聚焦小人物的写作策略。

迟子建在关于《伪满洲国》的创作谈《小人物与大历史》中,自己解释道,她写溥仪这个大人物,同样采用的是小人物的笔法,写他的“细枝末节”。在本质上与故事中其他人物的写法并没有区别。

得知了这一点,我们就可以来谈谈《伪满洲国》的主线与主题了。

《伪满洲国》是一个群像故事,迟子建采用多线叙事的方式,写活了她笔下的小人物们,王金堂、王恩浩与吉来祖孙三人,王亭业与刘秋兰夫妇,日本人羽田与北野南次郎,杨浩,胡二,祝兴运……他们的故事线彼此交叉,偶有交汇,但常常是走向各自迥然的命运。

既然要书写伪满洲国的历史,那难以忽略的是压在这群小人物身上的侵略战争,这是他们各自不同际遇的人生所共同面临的命运。

王金堂被日本人抓了壮丁,王亭业阴差阳错成了日本人细菌实验的牺牲品,杨浩则是平顶山惨案的幸存者,祝兴运在被日本人榨干了劳动价值之后死在了无名之地……

迟子建用一系列细致而微的情节刻画了这群小人物在伪满洲国的命运,战争的阴影将他们压得喘不过气,甚至赔上了性命。

在一众饱受蹂躏的小人物中,日本军官羽田与人体实验医生北野显得格格不入。因为他们不是被侵略者,被压迫者,他们是侵略者,是压迫者。

迟子建在刻画日本侵略者时用笔格外斟酌,同样扮演侵略者的角色,羽田与北野的行事作风完全不同。

北野残忍而又冷酷,他沉醉于自己的细菌实验当中,毫无愧意更无惧意地将“马路大”作为自己的实验工具。

相比而言,羽田则显得更有人情味一些,他被迫参与到了这场侵略战争,心中所想的则是回到日本故乡过平淡的生活。

然而正是这个想法暴露了羽田,以及羽田所代表的无数日本侵略者的残忍与无耻。

小说中羽田与北野有一场看似平淡的对话,这场对话发生在日本战败前夕。

北野:“如果日本战败,你会怎么样?”

羽田:“回到故乡,去找一份工作,娶妻生子,平平安安度过后半生。”

平淡,甚至略带美好。然而在这份平淡与美好的背后,羽田毫不犹豫地忽略了他以及他的同伙们在中国的土地上犯下的累累罪行。

他们掀起战争,然后又当无事发生。在战败之后,还想着若无其事开始一场平静的生活,而从不考虑,那些被侵略的人民,他们被打破的原本平静的生活又该如何偿还?

正如上面所说,《伪满洲国》虽然是刻画伪满洲国历史的小说,但它历史小说的色彩并不浓厚。这一方面是由于迟子建刻画得多是一些小人物的命运,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在历史的重担之外,小说中的人们还需要承担人性原本的恶意。

《伪满洲国》不单单写历史,同时也写人性。写人性的光辉,也写人性的阴暗。

相对于人性的光辉,人们更多关注的往往是人性的阴暗,这也是作家们乐此不疲的书写母题。

在《伪满洲国》当中,迟子建常常用闲闲几笔就能让读者窥见人性的阴暗乃至于可怖之处。

小说中有一个细节令我印象深刻,是杨昭的故事。杨昭的爷爷收养了从平顶山惨案中幸存的杨浩。杨昭长大之后去做了和尚,后来有一次回家祭拜爷爷的时候,遭遇了山贼,山贼将杨浩掏心而食,像是想吃唐僧肉的妖怪们一般。

被收养的杨浩命运同样令人唏嘘,棺材铺的杨三爷看中了杨浩,硬是气死了收养杨浩的杨老汉,将杨浩夺了过来成了自家的苦力。

在平顶山惨案中幸存的杨浩又一次遭遇了家破人亡的命运,他在杨三爷手下艰难求生,认识了喜梅,二人彼此相爱,没成想在结婚当天,喜梅却被杨三爷奸污……

小说中类似让人心惊的情节为数众多,迟子建在书写历史的同时,也书写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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