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铁生:轮椅上的文坛巨匠,心灵奔跑的典范

序章:“太会写了”的史铁生

隔三差五,就会在网上看到一条高赞帖子把“太会写了”的史铁生再次推入我们的视野。而早在很久以前,中国唯一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早就公开说过,如果中国作协只养一个人,那也该是史铁生。鲁迅文学奖获得者苏童也曾说,我很爱他,某种意义来说,我背着他,就是背着一个文学圣洁的灵魂;或许,这就是一位好作家和他作品的生命力,并不因时光、距离和媒介的变迁而与我们生疏,反而历久弥“亲”。纵有“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之说,可走到史铁生这里,我们得到了一种“有人不远万里懂我”的感同身受……史铁生,到底有多会写呢?

史铁生:轮椅上的文坛巨匠,心灵奔跑的典范

他写「故地」,一句封神,“我已不在地坛,地坛在我。”--出自《想念地坛》。他写「母爱」,无处不在,“多年来我头一次意识到,这园中不单是处处都有过我的车辙,有过我的车辙的地方也都有过母亲的脚印。”--出自《我与地坛》。他写「人性」,直戳泪点,“一个拿死说来说去的人,以我的经验看,其实并不是真的想死,而是……”“而是什么?”“而是还在……还在渴望爱……”--出自《务虚笔记》

他写「爱情」,引爱入海,“她可以对一个男人失望,但不必对爱情失望。不管你对多少个男人失望了,你都没有理由对爱情失望。因为爱情本身就是希望,永远是生命的一种希望。爱情是你自己的品质,是你自己的心魂,是你自己的处境,与别人无关。爱情不是一个名词,而是动词,永远的动词,无穷动。”--出自《务虚笔记》

他写「失恋」,字字泛酸,“失恋的日子,与平常的日子,没有多少不同。区别也许仅仅在于:它正途经我,尚未到达你。”--出自《别人》

他写「成长」,正是你所亲历,“我经由光阴,经由山水,经由乡村和城市,同样我也经由别人,经由一切他者以及由之引生的思绪和梦想而走成了我。那路途中的一切,有些与我擦肩而过从此天各一方,有些便永久驻进我的心魂,雕琢我,塑造我,锤炼我,融入我而成为我。”--出自《病隙碎笔》

他写「磨难」,报之以歌,“大劫大难之后人不该失去锐气,不该失去热度,你镇定了但仍在燃烧,你平稳了却更加浩荡。”--出自《好运设计》

一位网友说,“无数次低谷,我就是靠他的文字熬过来的。”史铁生,一如他笔下的文字:如夕阳,如旭日,“当他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正是它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辉之时。”

史铁生:轮椅上的文坛巨匠,心灵奔跑的典范

他是轮椅上的哲人,地坛里的沉思者。21岁,双腿瘫痪,与死神搏斗40年。生前,他留下的文字温暖了无数人,死后,他将所有器官都捐赠给了他人。就让我们跟随史铁生笔下的点点滴滴,一起走进史铁生的不屈人生和强大内心。

第一章:风华正茂的奔跑者,突遇恶疾

1951年,史铁生出生在北京一个风雪之夜。小时候的他是邻居眼中别人家的孩子,中学以名列前茅的成绩考入清华附中。和所有活泼的孩子一样,史铁生热爱运动,颇有运动天赋,乒乓球、羽毛球、篮球、台球样样拿手。他最喜欢的体育项目是田径和足球。一次清华附中举办运动会,他在田径在场上步履如飞,挥汗如雨,最终摘获80米跨栏第一名。那时候的史铁生,人生中最喜欢的是田径,后来的他曾经在书中写过:我人生第二喜欢足球,第三喜欢文学,第一喜欢田径。我能说出所有田径项目的世界纪录是多少,是谁保持的,保持的时间长还是短。这样的史铁生的,如果命运正常发展,毫无疑问,他将会迎来一个光明的人生。

那样的他,无论是走文学还是运动的道路,以他的天赋和才华,都很有可能会获得成功。

不夸张地说,如果史铁生照自己的意愿,走田径练跨栏的话,很有可能成为另一个刘翔,那么中国的田径历史,甚至是纪录,可能会早好多年就被打破。

但可惜的是,命运没有如果。

年轻时的史铁生,爱运动,爱笑,怎么看,都是个健康开朗的人。可惜的是,命运之神伸手在史铁生17岁那年轻轻一拨弄,就让他的人生走向了一个完全不同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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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时代的史铁生

那一年,17岁的阳光少年史铁生,响应国家“上山下乡”的号召,来到了遥远的陕西省延川县清平湾插队。当时的他对远方怀有浪漫雄浑的想象,一群满怀热血的年轻人坐着火车,唱着歌就到了陕北农村。平和的生活没有浇灭史铁生对生活的热情。然而患有先天性腰椎柱裂病的他,因为睡在没烧火炕的寒窑上,脊椎长期受寒冷侵蚀,双腿逐渐变得乏力。一次在野外赶牛,他淋了暴雨,回到住处后高烧不止,腰椎柱裂病也开始发作。史铁生,一个曾经在田径场上驰骋的青年,一场疾病让他的生活轨迹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于是,21岁生日第二天,他住进了北京友谊医院,21岁将史铁生的一生强行拦腰折断。

当时,行走对他来说已经十分艰难。一开始,医生说他的病有两种可能,一是脊椎上长了肿瘤,二是脊柱出了问题。前者可以通过手术治愈,也可能是癌,有生命危险,后者则向终身瘫痪,史铁生整天盯着天花板,暗暗期盼一定要是瘤子,良性的好,恶性的也好,要么好要么死。结果时间一天天流逝,这两种情况都没有发生。他的双腿彻底残废了,犹如晴天霹雳,犹如被丢进一眼“四周无人的深井里”,一个满心准备迎接爱情的人,好没影儿却迎来了残疾。

最开始时,他一天天盼着奇迹发生,也许哪天自己突然就康复如初,又能下地行走了。他写道,几梦昆仑跨铁骑,醉酣血酒啖残敌。何时复我男儿骨,扯去囚衣换铁衣。奇迹当然没有发生,后来他便一心想着如何去死。一次病友们去乘凉的时机,他费尽力气爬下床,从桌子底下拿出早已藏好的电线,咬去两段塑料壳后,就着月光将电线往插座里插。所幸忙乱之下,电线短路方才捡回一条命。有时他会把床单撕成一条一条套在脖子上,或者把一整瓶药一口吞下,然后疼得在床上打滚。每天醒来他都沮丧,怎么还没死呢?就像一头笼中困兽,一个誓要取对方首级的俘虏。此后几年中,史铁生的脾气变得非常暴躁,他会突然把家中的玻璃砸碎,把手边的东西摔向四周的墙壁。

无边的黑暗中,是母亲为他点亮了一束烛光。

第二章:母爱伟大,唤醒沉沦继续奔跑

每当儿子在发狂发泄时,母亲就悄悄躲出去,在看不见的地方偷听他的动静。当一切恢复沉寂,再红着眼眶对儿子说,听说北海的花儿都开了,我推着你去走走。而史铁生的回应往往很粗暴,不去。有时他会狠命的捶打自己的双腿,绝望的说,我可活着什么劲儿?母亲总拦着他,哽咽着劝说,咱娘儿俩在一块儿好好活,好好活。

郁闷的时候,史铁生便一个人去地坛,长时间待在其中。那时的地坛还是一座荒芜的古园,时间稍久一点,母亲怕他出事,总去找他,远远看见他好好的,在悄悄的转身离去,不让他知道。为了给儿子治疗残疾的双腿,母亲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哪儿有什么偏方、江湖大夫,甭管多远都要去找,买来各种药物给他洗、敷、熏、灸,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同时,她开始四处奔走,多次出入劳动局,想给儿子找一份工作。面对每名来往人员,一次次卑微讨好的说,我的孩子真的很聪明,他坐在轮椅上也可以胜任很多工作的,遭遇的是一次又一次冷眼。到后来发现儿子在写小说,他便各个图书馆跑来跑去为史铁生借书,大雨天大雪天也顶着风雪推着他去看电影。

史铁生:轮椅上的文坛巨匠,心灵奔跑的典范

史铁生和母亲

1977年秋天,北海的菊花开的绚烂,母亲又一次提出想推他去看看,散散心。这一次,史铁生终于答应了。母亲喜出望外,激动地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来,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说,看完花咱就去访膳,你还记得那回我带你去北海吗,你偏说那杨树花是毛毛虫,跑着一脚踩扁一个。她突然不说了,像做了事情的孩子,对于跑、踩之类的字眼,她甚至比史铁生还要敏感。

北海看花之行还是落了空,命运又一次露出狰狞的獠牙。下午,母亲倒身在地,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邻居又把她抬上三轮车去了医院。此时,史铁生才知道,母亲常常肝疼的整宿整宿睡不了觉,有时呼吸也变得十分困难。但他怕儿子担心,一直瞒着,即便在史铁生脾气最暴躁的时候,她也从未抱怨过一句“你为我想想”,而是对他说了无数句鼓励的话。当天夜里,本就乌云密布的人生中,响起好似一声惊雷,那个“世界上最好看的母亲”去世了。

一时之间,史铁生感到茫然、错愕,他坐在轮椅上,目光直视窗外,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屋子里是一片溺人的死寂。在持续多年的愧疚中,他开始反思自己面对厄运时的自私。母亲也是重病之人,却无时无刻不在照顾自己。母亲很喜欢花,可自从儿子的双腿瘫痪后,他养的那些花都死了。“那时她的儿子还太年轻,还来不及为母亲想,他被命运击昏了头,一心以为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一个,不知道儿子的不幸在母亲那儿总是要加倍的,这样一个母亲,注定是活的最苦的母亲。

”母亲永远的离开了,也常常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又浮出来。因为死去的母亲那颗无私爱他的心,史铁生才渐渐开始振作起来。史铁生振作的方式是阅读和写作。虽然坐在轮椅上的他,行动多为不便,但他大量地阅读,大量地写作。正是阅读和写作,从另一个角度,拯救了史铁生,让他发现和明白,自己也不是全无用处。

第三章:“跑”进地坛,思考人生

有时史铁生去地坛,风吹过野草和百年的老树,阳光从密林间洒下来,如今好像随着阳光和微风又来到了自己身边。就像他在书里写的,“多年来,我头一次意识到,这园中不单是处处有过我的车辙,有过我车辙的地方也都有过母亲的脚印。”还有,之后在自己的小说获奖时,面对蜂拥而来的记者和大批关注的读者,他哑然又突然想起为自己忙碌奔波的母亲,要是母亲多活几年就能看到了。

母亲去世后,史铁生开始一心投入写作。如他所说,这是他的走投无路之举。从21岁就被束缚在轮椅上,每时每刻我都在问为什么要活下去?写作是为了向命运讨要一个说法,最初是接二连三的失败,从1979年起,他陆续发表了《爱情的命运》、《我的遥远的清平湾》等作品,获得了一些信心。

1985年,他写出了《命若琴弦》,这是他早期小说中最被读者喜爱的一篇,也是他文学创作上的一个分水岭。从此,一切都开始改变。故事中,老瞎子的师傅曾在50年前传给他一张药方,告诉他只要尽心弹断一千根弦,再照着药方抓药,眼睛就能看见了。为了看看这个他从没见过的世界,老瞎子一路弹唱,一生走,直到终于弹断第一千根琴弦,他从琴槽里捧出药方去抓药,人们却告诉他,那张药方是一张白纸,他发现自己一生遭到蒙骗,一时万念俱灰。但回望过去的50年,那些弹唱路上的喜怒哀乐,那些疼痛与希冀,坚守与盼望,又让他觉得这一生多么有意义。因此,当一名小瞎子一心想要寻死时,老瞎子又将这一药方传给了他。于是,在苍茫的群山下,故事在一代又一代人中轮回,直至没有尽头的永恒。

《命若琴弦》是一则迷人的寓言,凝聚着史铁生对生命意义的拷问。在无边无际的绝境中,人需要寻找到让自己活下去的理由,无论如何得找到支撑生命的那根弦,拉紧他,然后用尽力气去生活。在过去几十年中,这个故事打动了无数人,从《命若琴弦》开始,史铁生也逐渐走向与死神握手言和的道路,尽管他的身体一步不停的走向恶化。

他失去了奔跑的能力,却从未失去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梦想的追求。他出生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自幼展现出过人的才华,无论是学业还是体育,他都曾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正当他满怀希望地规划未来时,疾病无情地夺走了他的行走能力。在那段艰难的日子里,史铁生经历了绝望、挣扎,甚至是逃避。但最终,他选择了面对,选择了坚强。 “我曾问自己,没有了双腿,我还能做什么?但地坛给了我答案。在这里,我用笔代替了脚步,我用文字飞翔。每一次书写,都是我心灵的奔跑。”

地坛成了史铁生的避风港,也是他的精神家园。在这里,他不仅找到了内心的平静,更找到了创作的灵感。他的作品,如同地坛中的古树,深深扎根于这片土地,生长出枝叶,为世人提供阴凉。

也正是写作和作品的发表,把史铁生生命中另一个重要的女人,妻子陈希米,送到了他的身旁。

第四章:爱情来临,驱散阴霾

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史铁生也终于等来了他的爱情。1979年,一名叫做陈希米的姑娘,远在西北大学任《希望》杂志的编辑,被史铁生的一篇小说《爱情的命运》打动,两人开始互相写信,聊得很投机。在往后的十年里,他们通信达上百封,却一直没见过面。1989年,史铁生因病再次入院,这位脚步轻微残疾的姑娘千里迢迢来到史铁生的病榻前,像《诗经》中涉水的麋鹿,闯进了他的生活中。

这一年的夏天,石铁生与陈希米结婚,当时他38岁,她28岁。他曾不安的问面前这个小自己10岁的姑娘,“若不是爱情,请你离开,若是,那么留下来,我们一起活出爱的荣耀。”陈希米选择留了下来。从此,陈希米成为了史铁生的双腿,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他,两人的日子过得平淡温馨。

史铁生:轮椅上的文坛巨匠,心灵奔跑的典范

史铁生夫妇

闲暇时间,史铁生会和妻子一起烤面包,把家里收拾的简洁体面。这个充满面包香的家整洁、朴素、温暖。当史铁生身体稍微康复一些时,陈希米就推着他去看电影,在大街小巷找好吃的小馆子,或者一起读书写作,无话不谈。他的文风也呈现出无比柔美的一面,“树叶柔和爽朗的呼吸,诗人一路吹着口哨回家,一路踢着石子妙想连篇,感到夕阳和晚风自古多情。自己现在和将来,都是个幸福的人。”在与陈希米相识后,他好像又做回了孩子,开始变得松弛,有了更多的勇气和死神搏斗。他打破了最多再活5年的诅咒,活了一个又一个五年。

1998年,命运的枷锁再次收紧。这一年,史铁生47岁,他的肾脏彻底衰竭,转变成尿毒症,毒素和积水堆积在体内,让他的生活无法正常运转。他曾描述过那种痛苦的感受,“身体渐渐肿胀,呼吸渐渐地艰难,意识怪模怪样的在别处,四周的一切都仿佛浸泡在毒液里,渐渐的僵冷。”

此时的他需要靠透析才能生存,透析的过程十分煎熬,他身体里的血得从动脉血管引出来,在透析机里过滤掉毒素,再从静脉流回体内,整个过程长达四个半小时,全身的血要被过滤十几遍,每次都洗完,整个人都要脱去足足三公斤水,累得快要虚脱,饥渴难耐,昏昏欲睡。“

那是一种需要反复经历的濒死体验,现在我常有这样的感觉,死神就坐在门外的过道里,坐在幽暗处,凡人看不到的地方。一夜、一夜地等我。”这是一场与死神的赛跑。他争取在每两次透析中间那个比较清醒的上午写作两三个小时,因为再多写,血压就会上来,时间已经变得很奢侈。他写的非常慢,非常费力,《病隙碎笔》的十几万字,一字一句从他体内无比艰难的流出,他写了足足四年,每两天写一点片段,因此他调侃自己职业是生病,业余写一点东西。他说自己隔两天去一趟医院,就像去上班,脸上都是轻松亲切的笑容。

第五章:与苦难和解,“跑”出精彩人生

2001年,好友柏晓利在医院成立了抑郁症患者互助组织,史铁生受邀参与了第一场讲座,他分享了自己如何走出“每天想死”的困境,鼓励每名患者千万别把自己封闭起来,要强行使自己走出去,不光身体走出屋子去,思想和心情也要走出去,然后肯定会发现别有洞天。十年下来,无数抑郁患者从中受益。

他喜欢和在场的朋友聊天,和他们一起探讨人生,理解生命。小伙子们到他那儿谈球赛和长跑,姑娘 们在他那去倾诉失恋的痛苦。母校清华附中的女生去向他讨教生命的意义,北京四中的男生去向他学习写作的方法。他是个几乎不会拒绝人的人,总是笑着,宽厚温暖,有求必意。尽管每次和他人交流,都要花光他此前一两天小心翼翼攒下的所有精力。

在透析成了一种日常生活后,只要身体条件允许,他都会在上午9点多的时候摇着轮椅,去往院子的西面看书。正对着他的是一个静静伫立的白玉兰。疲倦时,他会凝视着玉兰树,感受安宁与祥和。冬天,墙根上的太阳会暖洋洋的洒在他身上,夏天,一些幼儿园的孩子会来院子里和他玩耍,假如炼狱般痛苦的透析之余,他贪恋这样美好的片刻。生活日复一日,他又活了足足十二年。

史铁生用自己真实的生活,告诉人们人生没有所谓的幸与不幸,有的只是比较罢了。

人活着,最重要的,是平凡的生活中,坦然接受那些该有的,而不是抱怨和怀念那些没有的。除了用这样的态度生活,史铁生还用自己的生活态度,为自己赢得了很多的朋友。

第六章:文由心生,人品至上

王安忆、莫言、余华,苏童,每个人都能说出几件和史铁生有关的趣事。著名作家王安忆曾经回忆,自己曾去过史铁生家中看过史铁生,那时候的史铁生,尿毒症非常严重,已经被多次透析折磨得不成样子。但就是这样,王安忆全程都没有听到史铁生一句关于生活痛苦的抱怨,他不仅和王安忆大谈吃饺子等生活趣事,他甚至还会在朋友来家之后谈得最开心时,坐在轮椅上撸起袖子就给大家炒菜,他还会一面炒,一面陪大家聊天。

虽然生活不便,但史铁生却依然活得很有尊严,既自尊又自强。史铁生的好友朱伟至今记得,每次行动不便的史铁生要从自己的工作台或床上换到轮椅上时,他都是靠自己来,从来不要别人帮忙。对待朋友,史铁生又从来都很够意思。

有这样的一件事。1996年,史铁生和一帮朋友在瑞典,那段时间,吃腻了西餐的史铁生,突然得到了当地一位华人朋友送的一碗红烧肉。但就是这样美味诱人的一碗红烧肉,史铁生硬是一块都没有先品尝,而是等到所有朋友回来,才一起吃。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最能说明史铁生的人品。

1995年,《大家》杂地社举办了一个“大家红河文学奖”,这个奖两年一届,每年只奖一人,奖金却高达10万元。

当年,《大家》的主编李巍希望在杂志上刊登史铁生的《务虚笔记》,并承诺会把奖项和10万元奖金都给他。

然而,史铁生却早答应了《收获》杂志,《务虚笔记》会先在那儿刊登。最终,史铁生拒绝了《大家》杂志的好意,虽然当时的他,病重且生活又无比窘迫,非常需要这一笔稿费。要知道的是,为了能够让史铁生同意这个做法,大家的主编李巍甚至还专门打电话给《收获》的主编程永新,说动了他让《务虚笔记》的刊登选择权交由史铁生自己决定,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史铁生考虑半天,最终还是拒绝了《大家》杂志的好意。

甚至后来当不甘的李巍又请史铁生的多位好友包括余华一起来劝他时,他还是没有改变自己想法。

最终,史铁生的《务虚笔记》分为上下两部发表在1996年的《收获》一二期,史铁生也如愿没能得到那笔高达10万的奖金。而那笔可贵又丰厚的奖金,最终被莫言的《丰乳肥臀》获得。史铁生用行动证明,文由心生,一个作家生活中是什么样的人,不仅会在他的文字和作品中表现出来,更会在他的行动中体现出来。

第七章:停止奔跑?不,他是永恒的奔跑者

2010年12月30号,死亡这一盛大的节日终于降临。下午6点,史铁生突发脑溢血,住进了北京朝阳医院,因身体状况过于糟糕,失去了抢救的可能。他最后的心愿是在死后将器官全部捐给有需要的人。然而,按照医学常规,捐献需要在呼吸停止后的15分钟之内进行,否则就会影响器官的功能。因此,他和死神最激烈的搏斗在这一刻才真正打响。因为朝阳医院急诊室过于嘈杂,无法完成器官捐赠。

晚上9点半,奄奄一息的史铁生被运往宣武医院。当晚,寒风呼啸,川流不息,一路上的颠簸刺激着他不时浑身颤抖,一阵一阵的咳嗽如同一场看不见尽头的酷刑。10点半到达宣武医院,此时,天津红十字会派出的专门医生还未赶到,为了撑到医生到来,他在半昏迷中用尽了所有力气,脸颊憋得通红,面部肌肉因紧绷而变形,像“丘陵”一样隆起。凌晨一点半,医生赶到,然而得知宣武医院并不具备器官移植资质,2点时分,史铁生又需要被运往北京武警总医院。

据妹妹史岚回忆,那天深夜,道路空旷冷清,风一下就能把人吹透,直吹到骨头里,史铁生的脑溢血情况一直都在恶化,高烧加剧,呼吸急促,但显示仪器得心搏弦波,依旧在强有力的跳动,仿佛凭借一生与死亡交锋的经验,做着最后的最艰难的抗争。凌时3点,到达武警总医院,3:46,他在用尽了所有力气后终于合上了双眼。

手术台上,他的所有器官被捐赠,腰椎被切开用于医学研究,肝脏捐赠给了天津一位肝癌濒危患者。凌晨6时许,患者手术成功,在不久后康复。那一天,59岁的史铁生虽然离开了,却有更多人接过他递过来的希望,活下来了。试问,这样的史铁生,怎不会令人肃然起敬?一个在死之前还想着别人的人,一个用文字、生命温暖激励他人的人,这样的人不仅值得人们怀念,更值得人们纪念。

尾声:史铁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当北国冬天的冷风吹落枝头的落叶时,这名从21岁开始便与死亡终日周旋的写作者,像一名不屈的战士倒在了大地上,完成了他的一生。

史铁生的好友、作家余华说:“铁生是一个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那种恶意的人,而且连怨言都没有,就是完全是没有,就是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爱,真是这么一个人。”在史铁生所留下的照片中,我们总是看见他在笑,笑起来温和亲切,黑色镜框后的小眼睛眯成一条线,有孩子般的天真明净。而他底下的文字,也如同他的笑容,安详而宁静,温暖而宽厚。无数病人、失恋的人,梦碎后找不到方向的人,处于人生低谷的人,从中获得面对命运的力量与勇气。

有人说,读史铁生,是因为从他的文字里,自己明白了生命和爱。他从史铁生的文字里,明白了文学不死,一抹阳光,一阵微风,甚至是一颗古树都是活着的力量,活着就是最有意义的存在。还有学子说高三时读《我与地坛》,让自己缓解了很多高考的压力。更有年轻人读了史铁生深受生活磨难却不失平静乐观的态度,学会了对命运接受和思考人生的意义,还有更多处在低谷期的人们说轮椅上的史铁生用他的文字,说出了他们的心声的同时,也让他们振作起来,愿意重新去找方向。

史铁生去世的日子是12月31号,那是北国寒风最凛冽的时候,而不到24小时后,新的一年也要到来了。春回大地,万物新生,在无尽的旷野上,有一树一树的花开。就像他曾写过的文字,“设若枝桠折断,春天惟努力生长。设若花朵凋残,春天惟含苞再放”。

然而,纵观史铁生的一生,从最初的悲观、暴躁,到迷茫,再到一点一点的开阔,与自己和解,在他温和的外表下,我们能感受到的是一种独属于人类的不屈。在命运前,在死神前,在一个又一个要把人碾碎的苦难面前,史铁生的态度像水一样温和,又像铁一样坚硬。他好像在说,你来吧,你尽可以来,只是你想要让我臣服,我不同意。回首他的一生,这份不屈有着惊心动魄的力量,像沸腾的火一样在熊熊燃烧,传递给从他文字间经过的每一个人。

而在不屈的背后,其实是热爱,那是一种对生命毫无保留一枪赤诚的热爱。死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而生,却值得我们尽最大的热情。就像一束花开,在寒冬里酝酿,在风霜中等待,直到春天的某个夜晚,一夜炸开,如火如荼。

活着的时候,以一己残破之身笑着诠释“只要活着就是幸福,就是伟大”,死后,用自己的器官甚至是用文字去触动更多的人学会和生活与苦难消解,共存共处,甚至重新找到生活的意义,这才是史铁生和他的作品的最大魅力。

如果你觉得命运不公,读读史铁生吧,如果你觉得生活不够快乐,读读史铁生吧。相信我,你会发现,只要足够坚韧,没有什么挫折,伤痛扛不过去。因为再也没有比一个坚强的灵魂,更能抵御痛苦的袭击。

就像史铁生一直坚持的,把疾病交给医生,把命运交给上帝,独把快乐和勇气留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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