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记》：我深怕自己并非美玉 故不敢雕琢

日本文学史上转瞬即逝的天才小说家——中岛敦，出身汉学世家，他的名声虽不及芥川龙之介、夏目漱石等。但《山月记》的惊艳程度，横绝现代文学史。一个日本人居然能把中国传奇故事，写得如此饱含古典神韵。

该书收录中岛敦的九篇代表作，《山月记》为首篇，其他《光·风·梦》、《悟净出世》亦绝佳。

首篇《山月记》，讲述了唐朝才子李征，在弱冠之年就进士及第。他自恃甚高，索性辞官作诗。多年无果后，他迫于生计做回地方小官。终因绝望而发狂，冲进山野化作一只猛虎。成为野兽的他，眼见自己日渐丧失人性，恢复清醒，便怀念曾经为人的时光……

借他人故事，浇自己块垒。看完越发深觉，中岛敦君的悲怆无处不在，凡有形体，无论时空相隔，都能寄载明月千里下得那份悠悠的悲伤。

“我想以诗成名，却又不进而投师访友，相与切磋琢磨。与此同时，又不屑与凡夫俗子为伍。这都是我那怯弱的自尊心和妄自尊大的羞耻心在作怪。我深怕自己本非美玉，故而不敢加以刻苦琢磨，却又半信自己是块美玉，故又不肯庸庸碌碌，与瓦砾为伍。于是我渐渐地脱离凡尘，疏远世人，结果便是一任愤懑与羞恨日益助长内心那怯弱的自尊心。”

“其实，任何人都是驯兽师，而那野兽，无非就是各人的性情而已。于我而言，这种妄自尊大的羞耻心就是野兽，就是猛虎。它毁了我自己，害苦了我的妻儿，伤害了我的友人，最后，又如此这般，将我的外形也变成了与内心相一致的模样。如今想来，我自己仅有的那么一点才华也都付之东流了。

我常卖弄什么‘无所作为，则人生太长；欲有所为，则人生太短’的格言，其实我哪有什么远大的志向，无非是害怕暴露自己才华不足之卑劣的恐惧和不肯刻苦用功的无耻之怠惰而已。才华远逊于我，却凭磨砺精进而卓然成家的诗人，不知凡几。只可惜变成老虎后的今日，我才终于明白这个道理。每念及此，我便心如刀绞，悔恨不已。”

“长大后我们做着庸碌的事，却捧着一颗脆弱的自尊心，内心总觉得众人皆醉我独醒，自己一定是与众不同的。可是到底有哪里不同呢？只要人生不到下坠的地步，就会永远陷入这种时而自卑、时而狂妄，时而勤勉，时而怠惰的情绪里……正如中岛敦所说，“每个人都是驯兽师，那野兽就是各人的性情。”

《山月记》整个故事实在太妙了，我很庆幸能够较早读到。无望之下，戳中了认同感，收获到一种强烈的幸福，情不自禁热泪盈眶。

“我们都只活在当下这么个瞬间，并且，我们脚下的这个现在，立刻就会消失而成为过去的。下一个瞬间，再下一个瞬间，也都这样。何处才是我们的安身之地呢？没有。我们的一生，就是一刻不停地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