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故事:人头祭

栖霞的孟仁富可敌国，他为人宽容，仁厚，下面的仆人做错事，从来不责罚。但仆人们都很忠心，做事认真，只有一个名叫吕兴仆人，虽然做事认真，腿脚勤快，聪明伶俐，可喜欢赌博，每个月都把工钱输掉。

他没有家人，身无牵挂。

五年前，他要饭来到这里，被孟仁救了，留他做个仆人，一直都善待他。

有好心仆人劝他不要再赌博了，积攒一些钱，娶妻成家。

可他就像着了魔一样，每次领到工钱，晚上就偷着跑出来赌博。

主人孟仁苦口婆心的劝他戒赌，好好做事。别因为赌博害了自己，也对不起九泉之下的父母。

可吕兴总是连连答应着，到了零领工钱的日子，又神使鬼差，管不住自己，迫不及待的往赌场跑。

孟仁很是犯愁，恨铁不成钢，摇头叹息。

老管家气的想辞退他，或对他动用家法。

被孟仁拦住了。

他的妻子孟氏劝他还是动用家法惩罚他，让他悔改，如若不然，再这样下去，岂不是害了他。

孟仁觉得这样不妥，还是慢慢想想办法吧，可一直都没有什么办法让他戒赌。

也不想辞退他，因为吕兴虽然好赌，但是个勤劳能干，做事认真的人，很是郁闷。

有一天，吕兴发了工钱，又偷偷去赌博。

时间长了，赌场里的几个赌徒知道他是富人孟仁的仆人，一起起哄，怂恿他赌大的。

吕兴架不住他们的甜言蜜语，想捞本，咬咬牙，借钱赌大的，结果，输的很惨。

几个人看他没钱，都变了脸，凶神恶煞的限他三天还钱，要不然，就剁掉他的手脚。

此时的吕兴，这才发现，自己上了他们的套，悔恨交加，可事已至此，世上没有后悔药。

想了想，答应还钱，几个人放了他，吕兴踉跄离开。

走在路上，他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的想办法，想着自己这次还要了钱，一定戒赌，好好做事，最后，咬咬牙，想出一个办法。

回到府里，已经后半夜了，他知道看门的家丁甚是厌恶自己，遂跳墙而入。

轻车熟路的来到一个房间，偷了一个古董花瓶。

他曾经听到主人说这个花瓶价值不菲，格外爱惜。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花瓶，想拿到外面藏起来，明天再想办法出手，屏气凝息，蹑手蹑脚出来。

来到墙下，刚要翻墙出去，不小心，碰到东西，发出声音。

“是谁？有贼啊！……”

巡逻的家丁看到黑影，大声呼喊……瞬间，院子里出来很多人，皆都拿着棍棒刀剑。

惊慌失措的吕兴一时慌了神，忽然摔到了，不小心，花瓶砰的一声摔碎了。

大家看到他，都惊愕的张大嘴。

孟仁披着衣服出，来看到这一幕，也惊呆了。

老管家气急败坏的指着他，大骂他是个白眼狼，主人对他这么好，他竟然做出这样不忠不义的事情。

此时的吕兴，欲哭无泪，看到地上破碎的花瓶，想着怎么也是死，死在主人手里，总比死在那些心狠手辣的赌徒手里强。

心一横，叹口气，抬头挺胸说:“我吕兴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赌博输了，本来想着偷了花瓶卖掉还赌债，却不小心摔碎了，不管怎么样，是我对不起您，要杀要剐，您随便吧。”

言罢，闭上眼睛等死。

本来看着自己最喜欢，价值不菲的花瓶摔了，很是心疼，一肚子火的孟仁，看他的样子，沉默片刻。

想了想，走到他跟前，徐徐说道:“花瓶已经碎了，就是我把你杀了，于事无补，花瓶也不能恢复原样了。我们俩谈个条件，如若此后你改邪归正了，我不但不用你赔花瓶，还会帮你还上赌债，你意下如何？”

吕兴听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虽然知道老爷善待下人，可如今自己最爱的花瓶被他偷走，而且还打碎了。他不仅不怪罪自己，还帮助自己。羞愧难当，五味杂陈，一股热流涌上心头，泪水夺眶而出。

扑通一声跪下，红着眼睛咚咚咚磕响头……向主人赔礼道歉，发誓此后一定戒赌，不负所望。

孟仁笑着把他搀扶起来。

第二天，帮他还了赌债。

让他欣慰的是，此后，吕兴果真戒赌了，再不踏进赌场半步。

安心劳作，尽心尽力的做事，比以前更加能干，所有人都对他刮目相看。

孟仁和老管家很是高兴，想着再过二年，就帮他娶妻成家。

可是好景不长，一年后，孟仁被羡慕嫉妒恨，一直觊觎他财产的同行仇十设计害死了，霸占了他的酒楼。

一家人悲愤欲绝，泪水成河，嚎嚎大哭起来……心知肚明的知道他是被仇十害死的。

可没有证据，而且，那仇十有钱有势，无人敢惹。

孟仁的妻子孟氏哭的死去活来的，想为丈夫报仇雪恨，奶娘大惊。

劝她万万不可，如今，两个孩子还小，再把他惹怒了，杀心再起，孩子遭殃了！劝她忍下这口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到孩子大了再说。

老管家和众下人群情激昂的，拿起棍子刀剑，欲要拼命。

有的欲要去报官，都被孟氏拦住，道没有证据，奈何不得他，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而此时的吕兴，却淡然如水，并没有什么悲伤的样子。

众下人很是生气，觉得他真是个白眼狼，主人那么善待他，主人惨死，他竟然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孟氏对他也很是寒心。

孟仁三七过完后，吕兴不见了。

大家都义愤填膺的大骂他忘恩负义，这个时候，他竟然走了，真是不配为人。

孟仁死后，他的两个儿子要守孝三年。

因为年纪小，由老管家带着，在坟墓前搭了茅屋，三个人住在茅屋里。

半年后，有一天傍晚时分，老管家去茅房，回来的路上，忽然看到坟墓前跪着一个人，坟墓前放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定睛一看，竟然是吕兴，手里握着一把铮亮的大刀，刀上还在滴血，那人头，正是仇人仇十的人头，样子骇人，大惊。

颤颤巍巍的走过去呼喊他，茅屋里的两个孩子听到声音，也跑出来观看。

此时，吕兴面无表情的跪在老管家面前，磕了几个响头，起身急急离开了。

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此后，再没有出现过。